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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使爱美丽》剧照

一说起艾米莉，大概很多影迷的脑海里，马上会浮现出那个梳着微翘短发、眼睛又大又圆透着精灵古怪气的法国女孩。她美丽、孤独、善良，乐观、豁达、脆弱， 透着对世界和他人无穷的善意和好奇。 艾米莉给生活在同样热闹又孤单的世界中的人们，带来抚慰和想象，激励和勇气。 时间流转，距离获得奥斯卡提名的《天使爱美丽》首映，二十年已经过去。 2021年影片二十周年庆祝之际，甚至传出导演将要拍摄续集的流言。在这之后，我们有机会采访了导演让-皮埃尔·热内，对这部经典作品和导演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做了一个小小的回顾和展望。在庆幸电影史上，留存下了这样一部有关爱和善意的特立独行的作品之外，也不得不感概物是人非，连导演这样声誉早已确立的创作者，在今天也不得不为风格化的个人表达而艰难地与资本对抗。

经典也有保质期，很荣幸在时间里留下来

新浪娱乐：距离影片上映二十年已经过去了，它原本只是一个小成本文艺片，人们并没有想到会取得如此大的反响和成功。在您看来，究竟是影片中的什么精彩元素，吸引观众并获得全球性的声誉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当一部影片获得巨大成功，总有几个原因，首先，主人公艾米莉乐于帮助他人，乐于付出不求回报。我想哪怕最坏的人，每个人内心都可以找到一点艾米莉的影子。其次，它讲述了普通人的故事，小伙计、邻居老人、咖啡店员……等等，可以触及到每个普通人。再之后，必须说当时所有的有利条件都汇齐了：我找到了最佳的女演员人选奥黛丽·塔图，影片配乐无比精彩，故事有点疯狂，仿佛是面对世界的一个赌注。当所有这些元素聚集到一起，再加上赶上了好时机，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正好需要这样一部影片。20年后，影片将重新上映，不过我想渴望去看它的很多还是已经看过的人，因为喜欢所以愿意再一次走进电影院。

新浪娱乐：有传言说您会拍摄影片的续集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不会的，我一直拒绝拍摄续集，因为很难再拍出同样好的作品。不过，《天使爱美丽》二十周年纪念之际，我确实提出过拍摄一部虚构纪录片的事情，会是一部很多笑料、非常疯狂的纪录片。可惜没能实现，因为没有人对此感兴趣。要知道在今天，拍电影都不能超越一条界限，必须进入它的规则圈中。可我不是，我在这之外。

新浪娱乐：这两年也有不少经典影片在中国重新上映，但出现的一个现象，是新一代观众可能并不认可20年前的电影，不买“经典”的账……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的确是这样。不过对于《天使爱美丽》，我还是认为它会受到喜爱的。之前我去了洛杉矶好莱坞的电影资料馆，他们安排了两场放映，每场都是观众爆满。发生在这部影片上的经历有点特别，我想它还是有吸引力的。不过，我们现在处在一个更加愤世嫉俗的时代，人们总是更关注丑闻、辩论、争议话题。我不确定如果影片是在今天上映，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。

新浪娱乐：时代变了，面对新的观众，您认为经典作品也会有保质期吗？《天使爱美丽》历久弥新的点在哪里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是的，又不是。法国导演克劳德·勒鲁什曾经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，他说电影的最好影评人，是时间。一部经受住时间考验的作品，就是一部好作品。二十年过去了，如果说今天《天使爱美丽》还能够在17个国家发行上映，那一定是有道理的，而在2021年戛纳电影节上做沙滩放映，也不是无缘无故的。因此我稍微有点底气地认为，影片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。对此我很高兴，因为今天有太多的影片，我感觉在流媒体平台上或者电视上看片子，就仿佛面对尼亚加拉大瀑布，无以数计的水分子纷纷坠落，然后永远消失了……因此，拍摄一部可以抵抗时间留存下来的作品，《黑店狂想曲》也差不多是这一类，在今天对我来说，是一个很大的荣幸。

新浪娱乐：中国翻译的片名里有“天使”二字，但原文片名里是没有的，您认为艾米莉有天使的特质吗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嗯，的确可以这样认为，在法语里有一个表达说是“天使守护神”，艾米莉就是保护他人的天使。

新浪娱乐：艾米莉古灵精怪，独一无二，无论在法国还是全世界都很难找到类似，这样一个角色的设计是怎样产生的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我想某种程度上角色有我自己的影子，一个通过想象驱赶内心恶魔的人。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从魔鬼那里救了我，这也几乎是我所有影片中的主题，内向、恐惧就是魔鬼。正是想要帮助别人的善良，以及想象力，艾米莉改变了自己的人生，找到了爱情，这样的故事感动了全世界。

新浪娱乐：电影的布景美术都很有特色，尤其是非常饱和突出的红色和绿色，为什么有这样的色彩选择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我来自动画世界，因此线条、油画、美术……我没法阻止自己每次都注意影片的美学效果，规避现实主义风格。虽然故事本身很写实，肯·洛奇也许可以拍成另一个模样。不过我对重现现实并不感兴趣。作为导演， 我当然可以欣赏写实作品，到影院去看。可是作为创作者，我更愿意审视这个世界，然后用艺术家的眼光加以转换。画家特纳笔下的大海，并不是通常的大海，那是属于特纳的大海。我也是，我喜欢那些视觉风格突出的导演，比如科恩兄弟，大卫·林奇、库布里克，只要几秒钟，你马上就能从他们的作品中辨识出作者，我更愿意野心地把自己归类到这其中。这样不见得是优点，因为比起没有风格的导演，这其实更容易消耗观众的耐心。

新浪娱乐：影片中墙上有一句话， 大意是：“如果没有你，今天的情感只不过是过往情感的蜕屑” ，它是故事中作家角色说过的话，放在其中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（笑）这是我的合作编剧吉约姆·罗朗写的一句话，我们把它用到了电影中，当做故事中作家说过的。这是一个失败的作家，写的东西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，突然看到自己的句子出现在墙上，让他的生活一下子就有了光彩。是艾米莉偷偷写的吗？我们不知道，也许是吧，总之让他觉得生活美好起来。这个句子的原意，也是指没有爱人在一起，一切都没有意义。

对影片有小遗憾，在今天的资本审查下再没可能拍出《爱美丽》

新浪娱乐：二十年后，如今退一步来看，是否对于影片还有遗憾的地方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当然了，影片中艾米莉写下像佐罗Z的那幕场景，我就从来没有喜欢过，剪辑师说服我保留这一幕。后来我看，还是觉得应该剪掉。不过整体上我是很满意的。我喜欢带着乐趣重看自己拍过的电影，这和许多导演的习惯不相同。但这并不妨碍我发现其中的一些缺点，比如觉得某个地方沉重了点也许不应该这样做，又或者影片开头小女孩因为金鱼跳出来尖叫的场景有点太过了……当然，这之后影片已经永久留下了，我们作为人却可能改变。

新浪娱乐：自从拍摄了《天使爱美丽》，巴黎尤其是蒙马特高地变得更加有名，成了许多游客的打卡必游景地，尤其是其中的咖啡馆。您和这家咖啡馆一直还保持联系吗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我和咖啡馆没有任何联系，也不再去他们家了，因为我从来没有被他们邀请过。影片上映之后，这家咖啡馆换过两、三次主人，但是我从来没有被他们邀请，每次去那里喝咖啡都是正常付钱。他们每周可以售出1200多份艾米莉命名的焦糖布丁，我想邀请我喝一杯咖啡并不过份。要知道那里几乎变成了艾米莉世界，一个有关她的游乐场。

新浪娱乐：接下来为网飞拍摄的影片如何了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这依旧是一部和现实抽离的影片（注：《巨型漏洞》，2月15日网飞已经上映 ），和《黑店狂想曲》、《天使爱美丽》一线的风格，可惜筹备影片拍摄时我在法国寻找资金，努力了三年都没有结果，而之后网飞不到24小时就把钱给了我。我有了充裕的资金可供支配，也有完全的创作自主权，可以拍摄我想要的喜剧风格的科幻片。

新浪娱乐：您觉得如果想在20年后的今天拍摄《天使爱美丽》，寻找资金会非常困难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绝对是的，完全就不可能实现拍摄，因为它和现实太抽离了。如今，我们被那些从高等商校毕业的只做市场的电影投资人来审评，他们不原意拍这样的片子。

新浪娱乐：所以对观众和您来说，能够实现这部精彩的影片，是一个好运气的事……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当然了！在过去的日子里，我已经用很可观的资金，完成了8部电影的拍摄，它们都很抽离很个性化，并在全世界范围内获得一定成功。所以说，今天我找资金不容易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抱怨了。

新浪娱乐：对您来说找到电影拍摄资金都很困难，对那些年轻导演来说就更不容易了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是的，如今你必须得塞进他们的模子里，如果你想拍一些超出他们规定范围的东西，就变得格外困难。

新浪娱乐：对未来很悲观？

让-皮埃尔·热内：是的，我是永恒的悲观主义者，但是您知道，悲观主义者又都是现实中充分掌握信息的乐观主义者。

（刘敏）